突然之間，奇瑞控股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奇瑞控股”)董事長尹同躍的日常行程與一言一行竟成為市場關注的熱點。其中，數家資金正屏息凝神，他們全神貫注一切動向，既擔憂又期待那最后的結果。

2019年9月2日，奇瑞控股通過長江產權交易所披露增資擴股預公告，這家中國汽車界頗具影響力的國有企業(yè)再次拉開混改利益之鏈。國企混改，其意義何止于拉來幾筆長期資金增強了企業(yè)實力?復雜而龐大的舊格局將被打破，利益生態(tài)系統(tǒng)將發(fā)生劇烈變動，話語權被重新爭奪與轉移，進而企業(yè)發(fā)展動力亦被重新塑造。因而，在混改這條路上，奇瑞控股頗多坎坷。不過管戰(zhàn)略的尹同躍顯然不肯放棄，事隔一年，奇瑞控股重整旗鼓，重啟這一艱難進程。

雖然以倔強生存的韌勁在汽車界打下一片疆土、坐擁近千億元資產，在新能源等領域的開拓亦顯示其前程將繁華似錦，但越壘越高的債務、下滑的利潤率以及仍在擴張的龐大產業(yè)布局卻顯示奇瑞控股騰挪的空間亦相當有限。畢竟，奇瑞控股的核心企業(yè)——奇瑞汽車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奇瑞股份”)，已經有兩年沒有發(fā)行債券募集資金了，也有兩年沒有吸引到新的股東前來增資。

因此，緊張何止于那些正在環(huán)伺左右強敵的意向投資人，亦適用于奇瑞現有股東，特別是當前的管理層(本報道以“奇瑞”指代奇瑞控股及奇瑞股份——編者注)?！吨袊洜I報》記者向尹同躍發(fā)去采訪函，但截至發(fā)稿，未收到其本人或其指定負責人的回復。

砸錢搶賽道債臺已然高筑

據披露，奇瑞控股當前資產總額達904.2億元，員工4.8萬人，產業(yè)已不再局限于汽車整車制造，而是擴展至汽車零部件、船舶、商貿、金融、旅游和地產。

根據奇瑞控股的官網介紹，這家大型集團公司當前有近5萬名員工為它工作。它的微信公眾號“奇瑞人”亦常常更新，這些文字平均閱讀量在1000次左右，文后極少見留言。這些文字亦包括尹同躍在各種場合的講話與發(fā)聲。不過，2018年9月17日尹同躍的一篇講話竟成為爆款，閱讀量10萬多次，數千人在評論區(qū)留下足跡。這篇講話名為《尹同躍董事長致全體奇瑞人的一封信》，講話發(fā)布同一天，長江產權交易所發(fā)布奇瑞控股、奇瑞股份增資擴股兩則預公告?；旄模巡辉偈钦f說而已的事情，這家著名國有企業(yè)的利益變動，正牽動著廣大員工與社會各界的心。

劇變來臨前，各種議論沸騰，尹同躍用這樣的承諾來穩(wěn)定軍心：“我們將嘗試建立更有效的員工激勵機制，讓全體奇瑞員工成為企業(yè)發(fā)展成果的共同受益者……”

這篇講話解釋了增資擴股的原因：汽車行業(yè)的游戲規(guī)則已經變了，在新技術影響下，奇瑞必須在下一輪競爭中搶占新賽道，為此進行了一系列布局，需要巨大資金投入;另外企業(yè)債務要去杠桿，走增資擴股之路能夠降低成本。

2019年9月20日，世界制造業(yè)大會在安徽合肥開幕，尹同躍向伊拉克總理等國內外來賓介紹奇瑞當前的科技成果，如無人駕駛汽車、氫燃料電池車等;2019年9月6日，在中德兩國領導人見證下，尹同躍與德國一家企業(yè)負責人在人民大會堂簽下總額5億歐元的合作備忘錄，雙方將成立合資公司生產電動輕型商用車。

以上場景顯示，奇瑞依然在往前走。只是當前，這家企業(yè)面貌早已不同于詹夏來所代表的“小草房”創(chuàng)業(yè)期。據披露，奇瑞控股當前資產總額達904.2億元，員工4.8萬人，產業(yè)已不再局限于汽車整車制造，而是擴展至汽車零部件、船舶、商貿、金融、旅游和地產。

為支撐以上六大板塊發(fā)展，截至2019年6月30日，奇瑞控股已負債超過685億元，2019年上半年利潤由盈轉虧，虧損額1.56億元。

記者梳理發(fā)現，在整個集團體系內，兩家公司——奇瑞股份和奇瑞徽銀汽車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奇瑞徽銀”)以發(fā)行債券這種直接融資的方式向市場募集過資金。

據iFinD數據顯示，奇瑞股份自2010年以來共發(fā)行過31筆債券，共募集446億元。2019年共有3筆債券到期，分別是2019年1月26日、7月28日、8月30日，這3筆債券的還款本金共計25億元。奇瑞徽銀自2016年以來共發(fā)行過4筆債券，共募集55億元。就在奇瑞本次宣布混改的一周后，奇瑞徽銀發(fā)行了一筆總額10億元的金融債，今年的雙11，這家公司將有15億元債券本金面臨兌付。

在股權融資層面，奇瑞與資本市場打過不少交道，但至今并未結出碩果。

2015年8月18日，證監(jiān)會批復同意奇瑞徽銀赴港上市，后來無果而終，這家企業(yè)轉戰(zhàn)A股市場，于2017年6月16日披露招股說明書，不過，證監(jiān)會的文件顯示奇瑞徽銀IPO已于2017年12月終止審核，其中原因并不為外人所知。

2016年5月，奇瑞新能源汽車技術股份有限公司借殼海螺型材(000619.SZ)，重組簡要方案于5月23日披露，至7月13日后者就宣布終止。

2015年10月、2016年1月，奇瑞科技將兩家控股子公司都推向了新三板，它們是通和股份(833853.OC)、泓毅股份(835302.OC)，不過前者已于今年2月宣布從新三板摘牌，從兩家公司上市以來的所有公告看，它們并未進行過資本運作以融得資金。

2018年4月18日，伯特利(603596.SH)登陸上交所，不過奇瑞控股子公司——蕪湖奇瑞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奇瑞科技”)只是它的第二大股東。

奇瑞無法回避資本市場，2015年至2016年間，萬里揚(002434.SZ)以26億元收購了蕪湖奇瑞變速箱有限公司100%股權;2018年7月，奇瑞股份參與淮北礦業(yè)(600985.SH)重組，成為后者發(fā)行股份募集資金的投資人之一。

奇瑞依然沒有在資本市場占據一個根據地，這使得它無法最大限度揮動股權融資的魔棒，近兩年來市場資金緊張、銀行放貸周期與規(guī)模在縮減，且長期高額負債經營已經反噬了自身不少利潤。記者觀察發(fā)現，奇瑞股份自2017年9月至今已有兩年沒有發(fā)行過任何債券工具。尹同躍亦解釋：“增資擴股將為下一步進入資本市場打好基礎。”

混改，似乎勢在必行。

二次出征

2004年3月，奇瑞的重要締造者詹夏來在遭遇“紅頂商人”風波后從董事長之位離職，離職之時，這位同時擔任蕪湖市市委書記的前董事長在創(chuàng)業(yè)7年間未從奇瑞領過一分錢工資。

雖然是二次出征，但奇瑞混改的整體方案框架并沒有因去年失利而發(fā)生大的變動。

奇瑞控股與奇瑞股份增資擴股同步進行，投資人需同時對兩家公司進行增資;新增投資方增資的同時亦需受讓華泰證券(上海)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泰資管”)的所有持股，以及蕪湖瑞創(chuàng)投資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瑞創(chuàng)投資”)的部分持股，使新增投資方對奇瑞控股的總持股比例達到51%，形成絕對控股;新增投資方不得為外資投資企業(yè)、中外合資企業(yè)、中外合作企業(yè)，即它必須是一家內資企業(yè);新增投資方必須為單一主體，不接受聯合體增資、不接受委托方式增資，即它必須實力強大，不是東拼西湊、臨時聚集而來的資金;投資方及其實際控制人、控股股東也包括關聯方及其控制的企業(yè)，從未投資或控制汽車整車生產及制造，但投資過奇瑞或奇瑞參股過的企業(yè)除外，簡言之，同行莫來、朋友可以。

當前，從股權結構來看，奇瑞依然是一家典型的國有企業(yè)，當前由三大股東組成，結構為：蕪湖市建設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蕪湖建投”)持股40.1084%，瑞創(chuàng)投資持股37.0231%，華泰資管持股22.8685%。

蕪湖建投由蕪湖市國資委全資所有，代表著國資方，當前是奇瑞控股的第一大股東。第二大股東瑞創(chuàng)投資的身份有些特殊。這家成立于2004年12月的企業(yè)，法人代表正是當前奇瑞控股的董事

長尹同躍，持股高達87.53%，其余113位股東全是自然人。查詢這些自然人名單亦能說明瑞創(chuàng)投資的角色：股東張屏，現為奇瑞股份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股東馬德驥，曾為奇瑞汽車銷售公司總經理，當前職務不詳;股東郭謙，曾為奇瑞股份副董事長;股東魯付俊，奇瑞創(chuàng)業(yè)元老之一，現為新三板公司泓毅股份董事;股東孔繁龍，曾任奇瑞新能源有限公司總經理;股東李立忠，2017年出任奇瑞股份副總經理……

據記者了解，第三大股東華泰資管所持有股份的真正股東實為工商銀行，后者對40億元債權進行了轉股交易。記者向華泰證券相關人員咨詢，未獲確切回復。不過華泰資管于2018年3月成為奇瑞控股股東后，后者的管理層出現了新面孔——曹躍穎、宋磊，這兩人均于2017年5月16日被原中國銀監(jiān)會蕪湖監(jiān)管分局批復工商銀行蕪湖分行副行長任職資格。

奇瑞控股的混改方案設計亦能說明華泰資管所代表的股東意愿。根據方案，投資人除新增入股以外，還需承接華泰資管所持有奇瑞控股全部股份。借由本次混改，華泰資管實現退出，工商銀行最初的40億元債權也因此了結。

另外，瑞創(chuàng)投資將向新投資方轉讓4.23%的奇瑞控股股份。這不是管理層第一次，也不是奇瑞第一次引入新股東。

上個世紀90年代，第一代創(chuàng)業(yè)者以白手起家的勇氣，在有限

而窘迫的環(huán)境下，為蕪湖建立起汽車產業(yè)，它的載體即奇瑞股份。當汽車業(yè)壯大后，在此基礎上進行產業(yè)延伸、轉移、跨界，于2010年成立集團，即奇瑞控股。

由于從零起步，奇瑞股份最初的投資人只有安徽省及蕪湖市的國資方，進入2000年以后，方迎來第一家省外股東——上海汽車工業(yè)總公司。相關史料顯示，與其說上海汽車工業(yè)總公司入股，不如說奇瑞股份抱大腿，白送20%股份以獲得汽車銷售準生證，至政策順暢后，這批股份才被收回。2004年3月，奇瑞的重要締造者詹夏來在遭遇“紅頂商人”風波后從董事長之位離職，離職之時，這位同時擔任蕪湖市市委書記的前董事長在創(chuàng)業(yè)7年間未從奇瑞領過一分錢工資。幾個月后，詹夏來曾經的部下尹同躍帶領管理層成立瑞創(chuàng)投資，并入股奇瑞股份，此時集團公司還沒有成立。

隨著奇瑞各系汽車在全國及海外大賣，奇瑞終于以中國自主品牌的形象在汽車界崛起，一批又一批投資人帶著各路資金前來，在此過程中，管理層做了兩次套現與一次投資：

2009年5月，瑞創(chuàng)投資以每股3元的價格分別將1億股轉讓給蕪湖縣建設投資有限公司，將2750萬股轉讓給新天域成長(天津)股權投資企業(yè)，兩筆轉讓共計套現3.825億元;

2009年6月，瑞創(chuàng)投資以每股3元的價格接下上海湖山投資中心持有的8000萬股，投資額為2.4億元。

新投資人猜想

記者掌握的文件顯示，一家名為“青島五道口新能源汽車產業(yè)基金企業(yè)(有限合伙)”的基金已于奇瑞混改發(fā)布預公告的次日提交了登記表，并在文件上落下公章。

根據混改方案，投資人需同時對奇瑞控股與奇瑞股份進行增資，入股比例分別為30.99%和18.5185%，投資金額分別為75.34億元和68.16億元，總計143.5億元，與去年相比投資人將少出19億元。不過，投資人還需承接華泰資管持股，記者以同股同價的方式估算，這一承接價格約為38.36億元，在此之外投資人需支付瑞創(chuàng)投資10.29億元。以此測算，本次混改，投資人需支付192.15億元。

能掏出這筆巨款的單一投資人是誰?

2019年9月8日下午，尹同躍出現在海寧開元名都酒店，海寧市委書記朱建軍、市長曹國良與尹同躍3人同行的照片被貼在這家酒店的公眾號上。據酒店方介紹，尹同躍此行是為了來海寧考察。另據記者掌握的一份協(xié)議，一家名為騰興長三角(海寧)股權投資合伙企業(yè)(以下簡稱“騰興長三角”)的基金于2019年7月22日成立。這家基金的普通合伙人有兩家來自海寧市國資背景的資金：分別是海寧市資產經營公司與海寧市尖山新區(qū)開發(fā)有限公司，共計49億元出資額，并全部實現實繳。

這份協(xié)議顯示，騰興長三角成立的目的“旨在參與奇瑞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和奇瑞汽車股份有限公司增資擴股項目，為全體合伙人創(chuàng)造投資回報”。

騰興長三角的執(zhí)行事務合伙人為大眾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大眾新能源”)。工商資料顯示，大眾新能源成立僅3年，注冊資本不足6000萬元，其法人代表為鄭樂甌，股東為鄭樂甌與鄭祥林。一位有意參與本次混改的資金方向《中國經營報》記者透露，騰

興長三角真正的操盤人是與鄭樂甌有親屬關系的鄭利彬。工商資料顯示，后者為上海鷗江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鷗江集團”)的執(zhí)行董事與第一大股東。

鷗江集團成立已有14年，注冊資本3億元，官網介紹，這家企業(yè)的凈資產達數十億元，是一家多元化金融控股集團。2019年3月9日下午，浙江省樂清市市委書記帶隊來到這家公司的上海總部，邀請鄭利彬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投資，當天雙方簽下一個項目意向書，此項目將落戶樂清市總部經濟園。據了解，樂清市為縣級市，當前由溫州市代管。

記者就此事件細節(jié)咨詢騰興長三角第一大股東海寧市資產經營公司，其辦公室工作人員表示不知情。記者咨詢海寧市金融辦黨組書記林曉琴，對方亦表示不知情。

記者掌握的文件顯示，一家名為“青島五道口新能源汽車產業(yè)基金企業(yè)(有限合伙)”(以下簡稱“青島五道口新能源”)的基金已于奇瑞混改發(fā)布預公告的次日提交了登記表，并在文件上落下公章。

有趣的是，這家基金成立的時間也與奇瑞混改消息公布時間貼得很近，于2019年8月22日成立，股東為自然人周建民和北京五道口投資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不過登記表上留下的聯系人卻是上海瑞業(yè)投資管理中心(有限合伙)的一位自然人股東——林隆華。早在2009年、2011年、2012年，這家基金就曾在蕪湖以不同持股比例入股3只基金：蕪湖駿朗投資管理中心、蕪湖瑞業(yè)二期股權投資基金、蕪湖瑞業(yè)股權投資基金。

其中第三只基金——蕪湖瑞業(yè)股權投資基金的股東名單中就有尹同躍所實際控制的瑞創(chuàng)投資。后者持有前者25.06%的股份。

這家基金的資金方是誰?雖然看不到這家基金的各合伙人出資份額，但其注冊地頗能說明問題，位于青島市即墨區(qū)青島汽車產業(yè)新城。據了解，此地是青島市發(fā)展汽車及零部件產業(yè)的唯一專業(yè)功能區(qū)。十幾年來，青島市為這個汽車產業(yè)新城已累計投資100億元，目前已經引入一汽大眾華東生產基地、一汽解放商用車生產基地、一汽解放新能源項目等130余個汽車類項目，涉及總投資750億元。因此，青島五道口新能源這只基金最大的金主極有可能是青島國資。就這一細節(jié)，記者撥打林隆華的手機，對方以打錯電話為由予以拒絕。

已經進行了增資登記的投資人的確不能開口，奇瑞的公開增資文件明確載明，登記人需與奇瑞控股、奇瑞股份以及長江產權交易所簽訂保密協(xié)議，并向長江產權交易所指定賬戶繳納2億元保密金。

曾經有過失敗經歷的奇瑞方也表現得非常低調，奇瑞控股總經理辦公室一位工作人員表示，除公告之外沒有更多信息需要公布。記者逐一撥打本次混改工作組的其中3位成員電話，對方皆選擇回避。尹同躍考察海寧的照片也被酒店方刪除，奇瑞官網雖經常發(fā)布大領導尹同躍的動向，但卻絕口不提海寧行程。記者向尹同躍發(fā)去采訪函，截至發(fā)稿未收到其本人或其指定負責人的回復。

奇瑞混改的正式公布已于9月9日披露，11月7日是本次混改的報名截止日，最終這家中國汽車界著名國有企業(yè)會投向誰的懷抱?緘口不言的各方正在進行最后的較量。